先說兩個故事。

 

　　最近為更換電腦的事到深水埗的電腦商場數趟，其中一幕令我忍不住在付款時，向貌似老闆的中年男女職員反映。

 

　　話說我相中一台無線鍵盤，價錢相宜，只是品牌Logitech的標誌跟我的認知相差很大——我對它那logo的印象，還停留在附有類似太陽光散射模樣的時代。心想，眼前包裝上這個簡約版logo，還是同一個牌子嗎？（後來才知道人家早在2015年7月已改了logo的設計，可想而知我多麼久沒有接觸它的產品。）於是，我問站在我旁向我大力推銷的年輕店員：這個是什麼品牌？

 

　　誰知他把上半身向後傾，瞪大眼睛，加重語氣喊：「Logitech喎！Logitech你都唔識？」

 

　　小伙子每天接觸電腦及周邊產品，比我這個只是偶然來看看的人熟悉，本來不出奇。但是，仗持熟悉某方面的知識而看不起別人——在此姑且稱它做「專業傲慢」——那就要不得了。

 

　　結果，我在付款時把剛才的一幕，告訴收銀處的一男一女，並笑著補上這句：「知識浩瀚，一個人不可能知道全世界的事的。」

 

　　另一個故事發生於五年多前，我到香港歷史博物館聽一場龍袍的講座，主講人莫華昇律師是一名龍袍收藏家，當天著實學會了不少龍袍的知識。聽著聽著，有一條問題從我腦中冒出來：龍袍手工如此精細，究竟那時候龍袍是怎樣清洗的？不怕洗壞嗎？到了問答環節，我居然被主持選中，向講者提出這條問題。

 

　　可是，接下來另一個提問的台下觀眾，接過咪高峰後便開始用教訓的口吻說：「我每次去這樣的講座，總有人問及龍袍是怎樣清洗的。大家不要用現代人的眼光去看古人的事！」隱約記得，憑她之後的提問，知道她對龍袍的認識不淺，但以如此口吻提出「忠告」，不也是「專業傲慢」的一種嗎？

 

　　這些年來，我牢牢記住這一幕，從剛開始討厭這女子，到這幾年我領悟到：對！就是因為知識浩瀚，一個人不可能知道全世界的事，如果你懂的話，何不貢獻你一分力量，把懂得的分享出來呢？

 

　　兩個故事說完了。想講的是，偏偏很多時候，「專業傲慢」也會發生在醫生身上，而且，吃苦頭的，只有求診者。

 

　　數個月前有朋友訴苦，說因為要到外地旅遊，事前到醫生那裏詢問皮膚問題的預防方法，獲處方一支藥膏，好讓她在旅途上塗抹。她心想，應該厚厚地塗上一層，效果才會最好吧，故她在外遊整整一個月內，都厚厚地抹上。誰知道外遊回來，皮膚問題反而惡化了。她回到診所覆診，醫生反問她：「誰叫你塗（藥膏）得那麼厚？」聽後她感到非常委屈。她事後跟我說：「當初那個醫生並沒有告訴我只需要薄薄地塗抹呀！」自此之後，再加上其他不愉快的西醫求診經歷，令她投向另類醫療的懷抱，對方診症時關懷病人的態度，使得她對西醫更加厭惡。

 

　　如此「專業傲慢」的醫生，我猜誰都遇過。在我看來，它是其中一個消滅病人對西醫信任的原因。

 

　　知道愈多，責任愈大。懷著一身專業知識的醫生，所知道的往往比我們平民百姓豐富得多。就算身處互聯網時代，我們能輕易在網上尋得大量醫學資訊，但當中多少切合你我的獨特病情？再者，我們對治療的取態，往往視乎我們的價值觀，例如有些人覺得接受手術可以一了百了，但另一些人則認為定期觀察暫不治療也能接受。一個好醫生，就在於為求診者解釋病情，並因應他們的價值觀而分析不同治療方法的效益與後果。

 

　　醫生的「專業傲慢」，有時候也反映在眉宇或言詞間。一下皺眉，一句嘆氣，又或一臉不耐煩，隱隱流露出對病人「無知」的鄙視。這裏說的「無知」，不一定是指病人對自己的病情一無所知，也可以指病人一些傻傻的想法，又或是病人問了一些被醫生視作愚蠢的問題。此時醫生若有那些小動作，病人都「接收」得到的。其實，醫生有否嘗試理解為何病人會有這些所謂「傻想法」或「蠢問題」的呢？會不會反映他們心中有某些憂慮未紓解呢？

 

　　記得前年底因為手背痕癢六個星期，抓破了皮還出了滲液而到賽馬會門診求診。女醫生拿電筒往我手背一照，溫柔地說：「是濕疹。盡量不要抓。我知道抓癢的確很舒服……」未待她說完，我已把頭猛力地點了很多遍——她實在說出了我的感受。「……那我處方類固醇給你，這樣情況下要消炎才會好。」結果，我塗了兩天類固醇藥膏便痊癒。

 

　　醫生若能拋卻「專業傲慢」，理解病人的心，作為病人的我們，會很感激你們的。

 

 

 《經濟通》所刊的署名及／或不署名文章，相關內容屬作者個人意見，並不代表《經濟通》立場，《經濟通》所扮演的角色是提供一個自由言論平台。

• 

全新節目《說說心理話》青少年不可以戀愛！？真實個案講述驚心動魄經歷► 即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