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恨脫歐之兩大分歧】「邊界」議題互不相讓 文翠珊硬碰歐盟

　　自英國近200年來「最年輕首相」卡梅倫在脫歐公投中豪賭失敗、黯然下台，他的繼任者、60年來任期最長的內政大臣文翠珊，就職演說所稱的「英國有能力應付脫歐挑戰」，似乎正顯得愈來愈蒼白無力。

 

　　就在一周多前的奧地利薩爾茨堡歐盟峰會，文翠珊7月不惜兩位內閣重臣「劈炮」而力推的「契克斯（Chequers）」軟脫歐方案，遭歐洲理事會主席圖斯克（Donald Tusk）斷然拒絕，被英國報章形容為「Humiliated（受辱）。她上周末於唐寧街發表演說直指，與歐盟就兩項關鍵議題分歧巨大，誓言「沒有協議好過壞協議（No deal is better than a bad deal）。」

 

　　隨著歐盟暗示英國作出讓步的最後期限10月18日愈來愈近，加上在野工黨威脅否決「契克斯」方案及醞釀第二次脫歐公投，「鐵娘子2.0」可謂進退維谷。

 

 （iStock圖片）

 

歐盟倡北愛爾蘭獨留關稅聯盟

 

　　自英國2017年3月29日啟動《里斯本條約》第50條，明確英國將於2019年3月29日正式脫歐，其與歐盟的脫歐談判迄今已一年半。在雙方已基本就分手費、歐盟公民在英國的權益等75%議題達成一致後，剩下的25%卻陷入僵局。

 

　　根據文翠珊的最新演說，現時雙方顯著分歧有兩點，其一是英國與歐盟的經濟關係（Economic Relationship）；其二則與其一息息相關，即英國與歐盟如何實現保障條款，確保如雙方的新關係遲遲未能落實，愛爾蘭與北愛爾蘭之間仍然不會有硬邊界（A hard border）存在。

 

　　圍繞分歧一，歐盟目前只提供英國兩個選項：選擇一，英國繼續留在歐洲經濟區和歐洲關稅同盟；選擇二，歐盟與大不列顛（英格蘭、蘇格蘭、威爾士）達成基本的自由貿易協定，並在大不列顛與歐盟邊境設置邊境檢查，而北愛爾蘭將單獨留在歐洲關稅聯盟與歐洲單一市場內，並在愛爾蘭海設置邊界。

 

珊珊指摘「不尊重聯合王國」

 

　　此兩個選項顯然不被文翠珊接受。對於選項一，她直指，此簡單來說（In plain English）就是英國依然必須遵守歐盟的所有規章制度；大量歐盟移民將繼續不受控地湧入英國；英國無法與歐盟以外的國家自由達成貿易協定－－這無疑是對兩年前脫歐公投結果的嘲諷（Make a mockery）。

 

　　對於選項二，她則指，此相當於從經濟層面上讓北愛爾蘭與英國其他地區永久相隔，是對「北愛爾蘭是聯合王國一部分的不尊重」，並稱沒有任何一位首相會接受這種傷害英國主權完整的提案。

 

　　文翠珊在演講中斬釘截鐵表示，任何試圖推翻公投結果或試圖損害英國主權完整的協議，都是壞協議，而「沒有協議好過壞協議。」

 

英提設自貿區及代收歐盟關稅

 

　　為此，英國就分歧一提出第三個選項，也就是「契克斯」方案所指的「建立英歐商品自由貿易區」和「英國代收歐盟關稅」。在保護英國和歐盟就業的同時，也避免愛爾蘭與北愛爾蘭之間硬邊界的存在，同時尊重公投結果並確保聯合王國主權的完整性。

 

　　不幸的是，此選項被圖斯克批評為破壞歐洲單一市場；文翠珊砲轟其對此未做出詳細解釋和提出任何替代方案，令雙方陷入僵局。

 

　　對於分歧二，儘管雙方都同意在脫歐協議中必須加入保障條款，以確保如雙方的新關係遲遲未能落實，愛爾蘭與北愛爾蘭之間仍然不會有硬邊界存在，但歐盟提出，為實現這一目標，就必須將北愛爾蘭切實留在（Effectively keeping in）關稅同盟內，文翠珊明確指不可接受，因此此舉同樣意味著分裂聯合王國。

 

矛盾因「愛」而生，地緣交織歷史包袱

 

　　英國與歐盟經過一年半談判角力，現時的分歧似乎都是因「愛（愛爾蘭）」而生。究竟愛爾蘭與北愛爾蘭之間的邊界問題緣何重要？原來除了地緣的因素，更有歷史的包袱。

 

隔著愛爾蘭海的國土

 

　　從地圖上看，北愛爾蘭雖是聯合王國的一部分，但卻與英國本土隔著愛爾蘭海，並跟歐盟成員國愛爾蘭同屬愛爾蘭島，雙方邊境線長達500公里。

 

　　從歷史上看，自1920年「愛爾蘭自由邦」從英國獨立，與大多數愛爾蘭人信奉羅馬天主教不同，北部新教徒雲集的6郡則合併為「北愛爾蘭」留在英國。然而，此舉引發住在北愛境內的天主教徒不滿，為尋求南北愛爾蘭統一，「愛爾蘭共和軍（IRA）」由此而生，並令北愛爾蘭長期籠罩暴力衝突，直到英國與北愛各黨1998年針對和平進程簽訂《耶穌受難節協議（Good Friday Agreement）》，明確南北愛爾蘭不設邊境檢查站，人員可自由流動；尊重北愛的天主教社群與愛爾蘭共和國的緊密聯繫等。

 

　　因此，在英國選擇脫歐前，愛爾蘭與北愛爾蘭可謂「一家親」，兩國不單有逾200條公路直連，更有不少愛爾蘭人、英國人工作在對方國家、生活在本國。由於沒有邊境關卡，倘若無人提醒，根本無法意識到已穿越國境進入另一個國家。

 

重設邊控或再釀分裂

 

　　隨著英國決定脫歐，愛爾蘭與北愛爾蘭之間的邊界將由「國界」變為「歐盟區與非歐盟區唯一的陸地分界線」。由於愛爾蘭、英國現時每年跨境貿易額多逾30億歐元，倘若設置邊檢，無疑將降低效率、增加成本，不被英國、歐盟雙方樂見。

 

　　更重要的是，倘若重新設置愛爾蘭與北愛爾蘭的「硬邊界」管控，恐將再度分裂愛爾蘭島，進而破壞《耶穌受難節協議》。

 

　　但倘若不設置邊檢，今後雙方又如何檢查來自「歐盟區」或「非歐盟區」的貨物和控制人員進入，又如何確保雙方不把愛爾蘭當作互輸商品的「地下通道」，令脫歐名存實亡？

 

　　由於英國已明確表示不會繼續留在歐洲經濟區和歐洲關稅同盟，歐盟提出在愛爾蘭海設置邊界，以避免在北愛爾蘭和愛爾蘭之間設立邊境檢查站，但此舉相當於將北愛爾蘭視作聯合王國境外地區。

 

北愛拒「一國兩制」

 

　　去年底，文翠珊曾提出同意依據「法規調整」，將「將北愛爾蘭仍視為歐盟單一市場、關稅同盟的一部分」。但此類似「一國兩制」的方案卻遭北愛爾蘭最大政黨民主統一黨（DUP）的反對，該黨黨魁范愛玲（Arlene Foster）明言北愛拒作「特區」，稱「我們不會接受任何讓北愛，不論從政治上或經濟上與英國切割的方案。」

 

　　分析指，民主統一黨將北愛爾蘭脫離英國市場視作「災難」，因其一直希望英國能徹底脫歐，與世界其他地區開展自貿談判。由於文翠珊所屬的保守黨需得到民主統一黨的支持方可保住執政黨地位，其不得不「畀面」范愛玲，但卻令與歐盟的死結難解。

 

歐盟提新方案遭拒絕

 

　　今年7月，文翠珊提出新的脫歐方案即「契克斯方案」，轉而提出在英國境內設立自由貿易區，並為北愛爾蘭特別設計折衷的「綜合關稅領域」（Combined customs territory），避免北愛爾蘭與愛爾蘭之間出現「硬邊界」。

 

　　不過此方案遭歐盟執委會主席容克（Jean－Claude Juncker）批評，指「英國政府必須明白，『脫歐』後將不再享受歐盟成員國的特權，不再是歐洲單一市場成員，更不可能隨你所願、選擇性保留這個市場的某一部分規則。」

 

　　本月，歐盟首席談判代表巴尼耶（Michel Barnier）提出新修定的愛爾蘭邊界方案，同意愛爾蘭海上不設海關邊界，而只是在北愛爾蘭和愛爾蘭之間進行衛生檢疫，至於海關、稅收等則可採用條形碼和掃描技術在渡輪上進行，但從英國其他地區進入到北愛爾蘭的貨物都須進行邊檢，該方案據悉已遭文翠珊拒絕。

 

　　她上周指，將提出保證英國主權完整性的替代方案，保證在北愛爾蘭與英國其他地區之間絕對不會設立新的貿易監管壁壘，除非北愛爾蘭行政院和議會對此表示贊成。來自歐盟的消息則稱，歐盟擬同意在英國脫歐後成立一個自貿區，惟強調必需建立一條徵收關稅的邊境。

 

文翠珊內外受敵 「脫歐」或臨二次公投

 

　　文翠珊上周末於首相府演講中提及自己為了英國順利脫歐「日以繼夜工作」、「沒有人比我更希望拿到有利的脫歐協議（No one wants a good deal more than me）」，辛酸之情溢於言表，皆因其對外不僅面對歐盟的強硬，對內更有反對黨的虎視眈眈，以及黨友的「背叛」。

 

工黨的算盤

 

　　儘管其在最新演講中強調，「任何試圖否認公投合法性或阻撓履行投票結果，都會嚴重威脅到人們對國家民主的信任（To deny its legtimacy or frustrate its result，will threatens public trust in our democracy），但最新消息指，反對黨工黨擬於本周投票，決定是否在文翠珊的「契克斯（Chequers）」脫歐方案未獲議會批准的情況下，推動第二次脫歐公投或提前大選。

 

　　民調顯示，86%的工黨成員贊成舉行二次公投，而當中93%甚至贊成留在歐盟。法國總統馬克龍對此就指，如果英國人在第二次公投中決定留在歐盟，他會對此表示歡迎。

 

黨內的叛音

 

　　早在7月，文翠珊已為她的「契克斯」脫歐方案付出代價，從8日晚起短短15小時，她接連收到「脫歐」事務大臣戴德偉（David Davis）及「脫歐派」靈魂人物外相約翰遜（Boris Johnson）請辭，令其面臨倒閣危機。

 

　　戴德偉稱，方案「大方向使我們在談判中處於弱勢……把我們的經濟向歐盟拱手相讓」；約翰遜則指，「脫歐的最本質意義，是讓部長和議會有機會以不同的方式來保護公眾……從這方面說，我們真是走在成為殖民地的路上。」

 

　　不過，強硬的文翠珊已警告黨內的反對人士，若對她擬議的契克斯方案另提替代版本，結果將是英國在沒有協議的情況下「硬脫歐」。

 

　　英國國會下議院暫未確定何時就脫歐方案表決，理論上文翠珊仍可「企硬」與歐盟討價還價。但倘若二次公投真的舉行，英國脫歐會否只是一場鏡花水月，拭目以待。

 

撰文：俞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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