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晚在火鍋酒家用膳，鄰座一位女士說話聲線愈提愈高，轉頭看到有兩女一男同座，我猜想其中一對是夫婦，另一位女士則是他們的朋友。

 

　　本想悠閒用膳，但女士的聲線令人難以迴避，我只得「被聆聽」他們的故事。

 

　　「唔好以為我唔知，你已經唔係第一次同果個女人上床！」妻子怒罵對座丈夫，身旁女士則用手輕拍她肩膊，似是為免衝突升級，作一些安撫工夫。

 

　　從說話內容，我估計是一位太太向不忠的丈夫問罪。

 

　　身邊友人勸喻她冷靜慢慢說，但女士依然連珠發炮、斥罵不斷之際，只見該男士輕輕從鍋中夾起一片肥牛，蘸點醬油，悠然放入口中咀嚼，然後提起水杯，呷了一口啤酒，繼而再向鍋中搜羅食物。女的憤怒難奈，男的輕鬆自若，對比強烈，強烈得有鬧劇元素。

 

　　從該男士的反應，令人覺得他很有經驗處理這種場面，否則定不能具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之能。要不然，就是女士的說話已對他起不了任何作用，故此，婚姻關係、婚外性關係，沒關係；讓你消消氣，沒所謂，你有你心頭冒火，我有我啤酒下火。

 

　　看見男的神情閒逸，女的更加躁氣難平。

 

　　「唔好以為我冇咗你唔得，我只係想點醒你，人哋貪你啲錢咋！」謾罵不果，女方改向丈夫解釋，那個小三的目標是他的金而非他的心，希望他覺醒。

 

　　但明明是對方行為不忠不合理，怎可如此委曲求全、低聲下氣，於是便加上一句「唔好以為我冇咗你唔得」。

 

　　向對方宣示「我可以沒有你」，除了沒有正面示弱外，口頭上也可以告訴自己，在這段關係上我是有選擇的，我也可以不在乎。這樣，心理上會好過一點。

 

　　任由女的喋喋不休，指責勸戒交替，情緒上落翻覆，男的依然氣定神閒享受鍋中美食。他間歇會與那同座友人閒聊數句，只是從來沒有向妻子的質詢指責，作過半點回應或解釋，也沒有為雙方關係，作任何闡述或澄清。

 

　　一個極力追討、一個罵不還口，一攻一守、一實一虛，雙方各自盤算，有如對弈。

 

　　這對夫婦的情境，凸顯了溝通經常出現的兩個問題：要不是沒話找話說，不該說話時說話；就是有話卻不說，應該說話時不說話。

 

　　誰不在乎誰？誰不能沒有誰？從這對夫婦的身體語言和情緒反應，其實已找到答案。

 

　　雖然女人向男人警告「唔好以為我冇咗你唔得」，但從現場情景看來，男人心中似乎早已沒有了對方，只是女人還希望盡一己之力，將男人的心挽回。

 

　　除非對方心中仍然有你，否則任何單方面努力掙扎，可能只會將自己推進更深邃的黑暗。女人聲線震耳，也蓋不過她的迷亂恐懼，若非無計可施，絕不會選擇公眾地方開火，給我這等路人甲成為觀眾。

 

　　如果對方沒有改變的動機，沒有一個人能改變另一個人，所以即使滿枱美食，女士也只嚐到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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