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t & Living

　　如果色彩會說話，那麼藍色會告訴你，它的冰冷和憂鬱嗎？橙色會讓你知道，它的刺激和新鮮嗎？但其實，就算色彩不會說話，你或許也能感受到它冰冷中的暖，刺眼中的孤獨。

　　看Tunji Adeniyi-Jones的作品，無疑會先被他調色盤中的色調所吸引，儘管那是色彩理論中，最基本的比對色，但依舊讓人移不開視線。

　　他的作品不難被辨識，強烈的色調、雌雄同體的人物、流動的線條營造充滿動感的畫面，建構了一個宛如小說般富有想像力的世界。還記得去年在Art Basel White Cube 的空間中，看見的一幅《Twin Virtues in Blue & Orange》，藍調與橙調的交織讓人想起了Henri Matisse的那幅《Dance》(La Danse)。不同的是，Tunji對於人體的描繪，更多是突顯身體的某種特徵——強化肌肉的線條，抹去性別的特徵，留下直視/凝視著畫面的雙眼。

Tunji Adeniyi-Jones, Twin Virtues in Blue & Orange, 2021

Oil on canvas, 149.9 x 139.7 cm

© the artist. Photo © JSP Art Photography, Courtesy White Cube

Dance is a language that can communicate across the boundaries.

　　但Henri Matisse並不是Tunji的主要創作靈感，歷史文化才是他的養分來源，特別是西非神話，如約魯巴文化，還有美洲及歐洲史。二維的畫布上，背景的動植物形態與畫中的人物剪影互相擁抱，在流動的線條下，彷彿以某種「舞蹈」歡慶著，而這些不同的元素組合起來，卻異常合拍。他的作品或許沒有一個完整故事線，但就如一個定格，從色彩、形狀、組合所帶出的流動性中，滲入絲絲關於歷史與文化的痕跡。

　　今年，White Cube 為Tunji舉辦了他在亞洲的首個個展，名為《深究》（Deep Dive），展出一系列Tunji的最新油畫作品和版畫作品。Tunji一邊指著畫，一邊介紹著今次展覽的空間佈局與作品：「這個展覽以兩個色調劃分為兩個部分，上層以黃調、橙調和紅調為主，下層則是藍調，我喜歡這個以不同飽和度所帶來的兩種感受的想法。」回看過去的展覽，Tunji 習慣以對比色調作為呼應，今次所展出的新作品幾乎都是單色畫，更藉此以色彩突顯顏色的溫度。

　　仔細看每幅畫，畫面中依舊避免刻畫人物特徵的手法，具流動感的人物漂浮在畫布上，看似對稱、重複，魔鬼卻也在細節中——通紅的畫面上，以少許藍調作為點綴，需不至於營造強烈的對比，但卻帶出點睛的效果。而這些看似相近的畫作背後，其實 Tunji 畫了上百張草圖。對於自己的作品，他從不馬虎，從小尺寸到大尺寸，一直在不斷的重複練習，直到有信心將其轉化為作品。

　　Tunji 出生於倫敦，2014畢業於英國牛津大學的The Ruskin School of Art學士學位，2017年在美國耶魯完成了繪畫及版畫的碩士學位。話語間，Tunji 透露自己在倫敦完成學業後，並沒有馬上找到方向。作為一個黑人藝術家，他直言，在倫敦似乎到不到一個可以讓他發聲的地方；帶著困惑、帶著問題，他去了紐約進修，尋找「What it means to be a black artist?」的答案。

Tunji Adeniyi-Jones

I'm really proud of this kind of dark deep blue and violet paintings.

But I'm now quite committed to expanding and creating more warm palettes.

　　Tunji過去有不少以深紫、深藍為主調的畫作，那是他喜歡的色調，是寂靜的，也是深沉的。然而無論多沉寂，都總有一雙凝視著前方的雙眼，放佛洞察著甚麼似的。訪問中，Tunji捧出一本書——《Young Gifted and Black: A New Generation of Artists》，書的封面正是他繪於2017年、以深藍深紫主色調為主的《Blue Dancer》，「有時，你希望能夠展現自己最好的一面，但有一段時間我迷失了方向，我覺得自己永遠都無法做到最好。所以當這幅畫被選作這本書的封面時，就好像是一個好好的機會，給了我空間去嘗試新的東西。」

Tunji Adeniyi-JonesBlue Dancer, 2017,Oil on canvas,68 x 54 inches

Tunji Adeniyi-Jones. Frolicking Youth, 2021. Oil on canvas, 198.1 x 198.1 cm

© the artist. Courtesy White Cube.

　　Tunji 的繪畫雖然有明顯的主體，但卻與二十世紀五、六十年代崛起的色域繪畫（Colour Field）有著某種巧妙的聯繫，顏色與身體變成了他敘事的載體。從深紫、深藍到橙、紅、黃等暖色調，他不停在探索顏色的邊界，充滿活力的線條與畫面就如他所相信的，舞蹈是打破溝通的語言，而他也希望用畫筆去打破這邊界。

Tunji Adeniyi-Jones

What’s art？

For me, art is everything right now.

It's my expression.

It’s how I communicate

It’s how I tell Stories and it’s how I learn.

通吉 · 阿德尼伊-琼斯：深究 | Tunji Adeniyi-Jones：Deep Dive

日期：即日起至2023年5月20日

地點：白立方畫廊（White Cube）中環干諾道中50號

　　坊間談「水墨精神」，話語權往往來自大師。要成為大師，往往需苦練、經營，反覆思考，另有些不時發表洋洋偉論、長袖善舞，有些則提倡創新概念，效果嘛，每件作品也有正論與反論，對應不同的時代與觀點，當中有真有偽，尤其當藝術水平不足的作品被歌頌到看來超然再隨處展出，視點容易被模糊，更需要從兩者對論辨證，從而對藝術家及其流派與核心思想獲得較全面或新詮釋。思考著這些的時候，剛巧參加了上周徐冰的講座，然後再看香港藝術館現正展出的《吳冠中──黑‧白‧灰》，串連數年前在新加坡國家美術館看過的，深諳藝術從來不是非黑即白，還可以夾雜著不少灰色地帶。

　　吳冠中（1919 – 2010）跟香港關係密切，他兒子吳可雨14年前將父親在人生階段最後創作的幾幅畫捐贈香港藝術館，最近更捐贈一億港元予館方設立 「吳冠中藝術贊助」專項基金；尚記得吳冠中親臨維港寫生一幕，恍如昨天，那些點線面跟他在1996年創作《春潮》時說過的不謀而合：「中國傳統繪畫的主要武器是線，用線構成面，用線營造深遠，『密不透風』『疏可走馬』，皆憑線之功能，抒寫意境。」形式以外，吳冠中筆觸底下，傳達這個城巿當時給他的氣息。

　　曾留學法國的吳冠中畢生徘徊在「油畫民族化」與「水墨現代化」之間，締造他一套獨有的美學語言，貫穿東西方藝術殿堂，不時有未看過他作品的觀眾，評說他像Jackson Pollock，可偏偏這些兼具抽象與形式的作品，讓他成為首位獲「法國文藝最高勳位」的華人藝術家，以及當年首位在大英博物館舉辦個展的在世藝術家。

　　吳冠中初期硏習水墨國畫，可「焦濃重淡清」的五蘊墨色綁不住他，後來投進繽紛跳脫的油畫世界，接上時代軌迹，巧妙融合當時西方吹奏的抽象風格，突破框框，晚年卻又回歸黑白的水墨懷抱，與把抽象發揮到極致的趙無極有著微妙的不同路徑省思。

　　想起吳冠中曾評論徐悲鴻為「美盲」、「格調低」，認為藝術家，若在「能量大」的「重要崗位」上，其主要任務便需「創造美」與「創造精神世界」；反過來，書畫鑑定與評論者徐建融著書，比較黃賓虹的潛心經營，與吳冠中花錢跳上留法快餐之旅，轉個身就到了「彼岸」。

　　這些評論，與其說在甚麼位置該說甚麼話，或許並無妄言，除了時代際遇不同，藝術家背景、性格及社會人脈也起著決定性因素。「重實不重虛」，放在今天，藝術作品每每披上所謂「概念」的斗篷，摒棄傳統技法，借題發揮，頗堪細味。沒有牢固筆法根柢，對一些傳統派畫家來說，概念多只逞一時勇，急功的霎眼嬌，在藝術史的長河上站不住腳。但事實又未必如此，可供不同世代反覆論證。

　　回首現代藝術史，充斥著許多顛覆傳統、石破天驚的時刻。對水墨語言熟悉及熟練的，多洞悉黑白灰並非單調乏味，迹近黑白攝影，宛如吳冠中建構的瀑布，縱在隱遁的氣韻中，亦可大放異彩，讓人細味黑白之間虛實相生的意象。水墨藝術之海浩瀚無比，撇開東施效顰者不論，藝術家、藝評與觀眾都需謙遜與鍛鍊，所謂欲速不達，或如何參與似與不似的遊戲，值得深思。

吳冠中藝術贊助專題展覽系列：吳冠中──黑‧白‧灰

地點：尖沙咀梳士巴利道10號 | 香港藝術館4樓 吳冠中藝術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