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x & Love

　　每月第一個周日下午，女友B的指定節目是要陪父親到安老院舍探望爺爺。

　　先解說一下背景，B的父母離婚已久，兩人老死不相往還。B從小跟母親同住，而那個陌生的父親，即使只是一個月見面一次，相處的過程仍然很難捱。

　　是甚麼令B如此反感？因為從小到大，她認定了爸爸是個拋妻棄女的大罪人；基本上，她對這位父親以至整個家族都失去好感。母親改嫁時，B最感高興的，就是終於可以換掉姓氏。

　　姓氏換了，但洗不走血脈，所以每月一次，她還是要「舊爸爸」和爺爺見見面。

　　今個月情況有變，爸爸因為腳患未癒，不良於行，遂改由姑媽與B同往。兩個陌生女人，本來沒有甚麼話題，但姑媽的問候卻令B隱隱感到不安。「Lawrence （B後父的名字） 近來好嗎？仍然有教人打網球嗎？」姑媽問。

　　B覺得奇怪，為甚麼姑媽說得出後父的名字？甚至知道他以前的工作……

　　「我同你爸爸媽媽以前一齊跟Lawrence學打網球㗎！」姑媽說。

　　原來如此！以B所知的大概是：父母離婚後，母親嫁給Uncle Lawrence，自此她便改口叫Uncle做Daddy。

　　「嗰陣時Lawrence已經好鍾意你媽咪，你爸爸知道咗就好嬲，唔准大家再去佢度學打網球，但後來你媽咪始終都係同Lawrence繼續來往，有時甚至好夜都唔返屋企，所以你爸爸一怒之下就走咗去！離婚嗰陣，其實你爸爸怕Lawrence對你唔好，想爭返個撫養權，但你媽咪話如果再爭落去，就帶埋你一齊跳海。」姑媽告訴B。

　　甚麼……？這一下B真的搞糊塗了，姑媽說的「故事」，怎麼不如母親一直「灌輸」的「個衰人拋妻棄女」、「多得Uncle Lawrence接濟」的版本呢？

　　回想起來，小時候她與爸爸的關係確實不錯，但後來那些大人之間發生過甚麼事情，B都只聽過母親單方面的控訴。如果姑媽提供的內容屬實，那麼，爸爸似乎才是受害者。難怪，被指拋妻棄女的一方，一直沒有再娶，而對親生女兒的微小要求，就只不過是間中通個電話和每月見面一次。

　　這些年來，生父的形象，一直都被母親說成是壞人、罪人、賤男。對了，從來都只是她的一面之詞。

　　到底當年發生過甚麼事，來到這刻，B已經不想面對。眼見今日大家活得還好，誰對誰錯看來似乎已不再重要；做女兒的，也無謂翻起一些令人難堪的舊賬。但一想到，可能自己多年來白白憎恨一個無辜的人、又為了沒有事實根據的指控而執著，最後甚至沒勇氣去探求真相；她唯一覺得的，是欠了爸爸一句「對不起」。

　　心結釋放了！B自覺比母親還要幸運，起碼她終於可以擺脫被生父拋棄的陰霾；至於母親嘛…… 在女兒面前仍然要繼續飾演失敗者。「他日無論發生任何事，兩夫婦都一定一定唔可以喺子女面前數落或者抹黑對方，對同錯等到佢哋大個咗，終有一日會識得分辨。」B跟男友說。

　　多得母親的反面教材。

　　晚上八時許下班，到街角餐廳買外賣，轉入後街，在便利店前過馬路，再走一段路回家，風雨不改。

　　提著熱烘烘的外賣，在行人綠燈亮起前，靜靜在便利店前守候。便利店對街的落地玻璃後，出現熟識的面孔。坐在長桌前吃著微波爐小吃，分量所見，相信是他的晚餐，每晚如是。

　　裇衫、西褲、黑皮鞋，應該是同區的上班族。她不知道對方是夜班打工仔，還是跟她一樣，是天天加班的基層員工。

　　便利店固定的金屬椅子上，他雙腿擠壓出的線條格外性感、好看。桌下昏暗的大腿間，今晚開了天窗——忘記拉拉鏈。白色的一角是恤衫的衣角，還是純白小三角？傳統、簡約、不花巧，她的心跳聲大到幾乎對面行人路也聽得到。

　　天窗可一不可再，除了回味，就只能期待。隔著玻璃的他，已察覺到她的異樣，漫不經心張開雙腿，展示她看不到，但想看到的秘境。意識上的裸露令他莫名興奮，她可察覺得到？

　　第二天晚上，他買了更多食物，靜靜在便利店守候她路過。八時半左右，她提著外賣在面前出現。二話不說，把寫了字的便條貼在玻璃上，嚇得他把嘴裏的食物噴到桌上。

　　他尷尬地四處張望，面紅得像辣椒醬。街上的她忍不住偷笑，一直盯著他幽幽的胯下。他冒著汗環顧四周，深信沒其他人看見，慢慢張開腿，拉開褲鏈，露出內褲回答便條上的問題。

　　綠色行人燈亮起，她匆匆撕下寫上「白色？」，然後走過對面行人路，邊走邊笑回家。綠燈不停閃動，他才驚醒衝出便利店。可惜她已消失眼前，剩下忘了拉上的小天窗，在昏暗街上擾擾攘攘。

　　這晚，她如常到餐廳買外賣，他已在門外守候。

　　「你每晚也光顧這家餐廳？」他吸一口氣問。

　　「你——」

　　「留意到膠袋上的餐廳名字，我是來等你的。」

　　「有事？」心跳漸漸加速，期待好事即將發生。

　　「一起吃飯好嗎？」她呆了片刻，「今天不用寫便條貼吧？」她笑得合不攏嘴。

　　今晚他天窗全開，劃上的句號，也許是白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