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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倍經濟學已經在日本橫行十年了，不過也快看到盡頭了。它的終結者，可能就是4月出任日本銀行行長的植田和男。植田和男並不為外界熟知，不過接下來他要干出來的事情可能大事。
　
　　當日本媒體率先透露岸田政府打算提名植田擔任日本銀行一哥的時候，全世界的交易員都在打聽他是誰，他們關心的是日本的貨幣政策會不會突然改變。不過日本民眾對此卻不太關心，他們餐台上的話題是四位被羈押在菲律賓的日本人，居然可以通過遙控在日本涉嫌犯下兩千多宗詐騙案。
　
　　岸田政府已經正式提名植田和男在今年4月接任日本銀行行長一職，此項任命需要日本上下議院分別批准。植田在麻省理工學院獲得經濟學博士，師從經濟學泰斗、前聯儲副主席、前以色利央行行長斯坦利-費捨．在費捨門下，植田的師兄弟中包括前聯儲主席伯南克、前歐洲央行主席德拉吉。植田講流利的英語，教書也不錯，但是作為貨幣政策制定者的經歷，就比師兄弟伯南克、德拉吉淺許多。
　
　　植田畢業後基本上在大學教書，其中1998-2005年期間出任日本銀行政策委員會外部審議委員，正是在此任內，日本央行開啟了長達二十多年的零利率和量化寬鬆政策。2005年4月在離任的歡送會上，植田表示「非常榮幸在極度困難的時候」參與了貨幣政策的制定。想必他當時做夢都沒有想到過，十七年後在一個更加困難的時候，要親手改變自己有份開啟的極端寬鬆的貨幣政策。
　
　　日本首相沒有選擇日本銀行的現任官員接替即將退休的黑田東彥，是一個深謀遠慮的安排。黑田在十年任期中，強勢推行了極端寬鬆的貨幣政策，先是積極推動零利率政策，利率降無可降了，就實施量化寬鬆政策，量化寬鬆政策打到彈盡糧絕了，就採取收益率曲線管理政策，通過暴力干預市場把國債利率釘死在目標區間。盡管美國和歐洲在去年先後大幅度提高了政策利率並開始收縮資產負債表，日本銀行固執地維持了現有的政策。由於美日國債利率差距擴大，空日債買美債成為市場最流行的賺錢方法，套利交易屢試不爽，日本銀行騎虎難下。
　
　　岸田招局外人來收拾殘局，就是想和之前的政策作出切割，也讓自己的「新資本主義」理念和安倍晉三的「新自由主義」作出切割。植田在速水優主持的貨幣政策委員會裏，更多是一位舉手贊成的角色，對貨幣政策的影響並不大。離開日銀之後，很少對貨幣政策發表言論，所以暫時看不清楚他究竟是鴿派還是鷹派人物，不過這種模糊反而更容易取得國會的批准。他在央行期間的最大成就，是引進了前瞻性指引來管理市場預期、令政策變化不至於給市場帶來太大的衝擊。
　
　　這項技能對植田和男作為央行行長，是絕對需要的。日本銀行長期與市場「對著干」，積聚下了巨大的日債沽空盤，價格落差之大、規模之龐大使得分析員用」堰塞湖「來形容。如果日本央行動作過大、或者動作出乎意料，可能對日本債市、日圓匯率、日本經濟，乃至全球風險資產都帶來一場動盪。
　
　　去年12月在毫無先兆的情況下，日本銀行突然宣布放寬對收益率的干預區間，被市場認為是日本放棄干預債市的前奏，日圓暴漲、日債大跌，並將動盪傳導到世界其他的金融市場。日本銀行之後不得不動用超過3000億美元的資金來干預市場，穩定市場預期。　

（istock）

　
　　日本的核心CPI通脹已經升破4%水平，這是41年來第一次，凸顯生活成本上漲的壓力，逼迫政府和央行正視貨幣過度發行所帶來負面影響。前首相安倍晉三在2012年底推出了」三支箭’措施，即是貨幣擴張、財政刺激和結構性改革。結構性改革只聞樓梯升、不見人下來。財政刺激只進行了一段時間就無以為繼了。三支箭中唯一堅持下來的就是貨幣擴張，而且黑田將它做到了極致。
　
　　但是極端的量化寬鬆政策，對經濟的幫助並不大。匯率跌了、股市升了，但是消費信心依然低迷，投資信心依然不足，本土就業每況日下，工資上漲跑輸通脹數據，對經濟前景的預期愈發悲觀。岸田文雄看來是下了決心要終止安倍經濟學了，不過如何修改政策而不至於觸發灰犀牛事件卻是一項嚴峻的挑戰。
　
　　2023年應該是日本貨幣政策的轉折年。黑田東彥班子中主張大力刺激的央行高官全部被置換，一個全新的班子被引進執行一件全新的任務。預計植田4月上任後會宣布成立委員會，全面評估過去十年的貨幣政策效果，搭建未來的貨幣政策框架。隨後央行和政府會就一個更具有彈性的通脹目標達成協議。央行操作「回歸基本、回歸常規操作」，不再實施暴力干預。最快今年6月宣布新的政策框架，不排除第三季度作出政策更改。調整收益率曲線管理政策，可能是一步到位，目的是減少振盪期和不必要的猜測。
　
　　央行1月份公布的長期資金供應計劃，實際上為銀行提供了利用超低息資金來購買債券的機會，功效上和歐洲央行為撲滅歐債危機所作的流動性安排其實是異曲同工，筆者認為此舉可以緩沖利率急劇上升的震盪。在可預見的將來，日本貨幣當局前瞻性指引還會維持「low for longer」（更長時間的低利率），不過不再和市場作對了。這意味著極度低迷的日圓匯率和超級便宜的日本資金都將出現拐點，但未必崩塌。
　
　　植田的任務，不僅僅是調整日本國內貨幣政策，更牽涉到維護全球金融穩定。根據阿波羅基金首席經濟學家Slok的計算，日本銀行干預債市所釋放出的流動性，甚至超出美國聯儲縮減資產負債表所回收的流動性。植田和男，即將手執紅布，站到日債這頭灰犀牛面前。市場捏了一把汗。

(本文為個人意見，不代表所在公司的立場，亦非投資建議或勸誘)
　

　　日本歷來首相任期最長、在福島核災後提出「安倍經濟學」的安倍晉三，遇刺身亡才一年零五個月，他在自民黨留下的最大政治派閥，居然就被岸田內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舉趕盡殺絕了。

外間以為岸田窮途末路，但安倍派卻先遭痛擊（美聯社）

　　現任日本首相岸田文雄就職之初，本欄曾對他的行事方式作出以下判斷：當時，岸田上任才十日，就敢於冒著自民黨支持度只剩45%之險，發動閃電式大選「奇襲成功」，穩住內閣及執政黨地位。這次背水一戰的冒險之舉，足證他的政治謀略中帶有一股狠勁。因此，在預測岸田未來處理國內外錯綜複雜局勢時，要留意他會否再度展示這種冒險與狠勁。

　　及至安倍去年7月遇刺身亡，本欄亦再次指出：回顧安倍執政期間，中日關係縱然歷經各種風波，但安倍的政治和經濟戰略「可以預測」，使得兩國關係在日趨混亂的國際秩序下，仍處於「可以控制」的狀況。但進入後安倍時代，兩國關係反而面臨難以預料的變數。

黑金醜聞奇襲安倍派黨大佬

　　時至岸田上台兩年，他提出的「新資本主義經濟」雷聲大雨點小，未能真正改善民生，反而強行推動核污水排海，進一步打擊災區民眾生計，導致民怨沸騰。岸田由上台之初的意氣風發，淪落到現在政治生命奄奄一息。多份民調顯示，其內閣民意支持度已跌至16%至22%之間，可謂恥辱性低位。不要說安倍，連菅義偉等表現平平的前任，都比他的支持度高。

　　民意支持度跌到這般低，岸田也本該學他的前任知難而退了，安倍派的黨大佬們大概也是這樣認為。作為擁有99名國會議員，且在過去20多年推舉過森喜朗、小泉純一郎、安倍晉三與福田康夫四位首相的派閥，可謂幕府帳內兵精糧足，無非就是把岸田從首相府的旋轉門更換出來，坐食花生而已。

　　誰料得一場突如其來的政治黑金大醜聞，卻搶先把安倍派大佬們打得人仰馬翻。過去對安倍派笑臉恭迎的岸田也瞬間變臉，再次展示出背水一戰的冒險與狠勁，居然一舉將內閣十多名安倍派閣僚全數掃地出門。安倍派好歹是自民黨最大派系，竟就這般在內閣被「滅門」了。

安倍派官房長官松野博一首當其衝（美聯社）

官房長官松野博一當先被擊倒

　　安倍派被清剿的過程，符合日本政治派閥傾軋的慣用劇本：首先是媒體接獲舉報，曝光了自民黨權貴利用出售所謂「宴會劵」，將政治獻金據為己有。內閣官房長官松田博一首當其衝，被揭透過「宴會劵」收取了一千萬日圓。

　　表面上，官房長官似只是首相的發言人，實際上這個職務的地位不亞於白宮幕僚總長，是首相的大內主管，包括保安、情報、人事等各個敏感領域的政策擬定，都需經他之手，權力直逼副首相。岸田將這麼重要的職務交給安倍派，等同讓對方清楚掌握首相一舉一動，算得上是為爭取支持而交出的投名狀。

　　松野自岸田上台兩年來，便也一直穩穩坐在官房長官位置上，怎料在今次黑金醜聞中，被當先一棒擊落。接下來，安倍派實力組「五虎將」除松野外，其餘的國會對策委員長高木毅、經濟產業相西村康稔、政調會長萩生田光一、參院幹事長世耕弘成逐一被醜聞拖下水。

東京地檢特搜部刑事問責

　　經媒體曝光令醜聞事態擴大後，舉國輿論嘩然。說時遲，那時快，令政客聞風喪膽、專門查辦官商勾結的東京地檢特搜部大規模出動，搜查各個「安倍派」政要的辦公室，調查政治集資醜聞，事件升級至刑事問責階段。

　　東京地檢此番行事亦相當絕斷，直斥安倍派行事惡劣，連該派位於千代田區的總部亦遭搜查。傳媒此時又取得內部消息，指被盤問的安倍派人員已經招供，按照上級指示，他們沒有將宴會劵收入作為政治獻金呈報。

　　至此，無論是針對安倍派的公眾輿論壓力，還是刑事問責威懾均已經形成。坊間於是吹風稱，岸田有意清理內閣全部15名安倍派閣僚。風聲一出，媒體和公眾焦點自然全部集中到了岸田身上。

　　果然，岸田發表講話：「為了讓自民黨的風氣煥然一新，會站在戰鬥前列。」這番話的雙重含意再明顯不過　-　岸田希望自民黨「風氣煥然一新」，即等於變相證實了內閣清理門戶的傳言；而他仍會站在「戰鬥前列」，意即戰至魚死網破也絕不言退。

林芳正協助岸田內閣起死回生（美聯社）

岸田：「會站在戰鬥前列」

　　正所謂「狹路相逢勇者勝」，眼看著岸田已近垂死掙扎，怎料到安倍派先捱一記重棒。在東京地檢已然入屋搜查鐵證的威懾下，不待岸田親自出手，由經濟產業相西村康稔帶頭，總務相鈴木淳司、農相宮下一郎、官房長官松野等人，於上周四（14日）乖乖向首相集體請辭。

　　當岸田親信林芳正接過官房長官之職，被問到有何感想時，他的回答是「晴天霹靂」。林芳正剛在9月的內閣重組中被撤除外相要職，外間滿以為他的去職，預示岸田亦將在安倍派等門閥進逼下大權旁落。誰能料到岸田大內總管的要職在等著林芳正？

　　這場「內閣滅門」之亂，使得安倍派黨大佬們在黑金醜聞下，一個個被押上政治生命的刑場，自民黨最大派系群龍無首，已經難以形成逼迫岸田下台的勢力。林芳正現在的首要任務，就是協助岸田拯救內閣形勢於水火。雖然目前岸田民調支持率跌至低谷，但只要肅清了大大小小不聽話的派閥，沒有了逼宮壓力，岸田硬著頭皮也可以把餘下的一半首相任期走完。

　　至於民調，在經濟不景氣和政治黑金醜聞打擊下，目前有44.5%公眾希望岸田盡快落台。但話說回來，有高達58.6受訪者認同岸田清理安倍派。換言之，岸田繼續以強硬手段「清黨」，倒蠻有可能一箭雙雕，既確立他在自民黨的共主地位，又挽回他的一部分民望。

岸田為核污水排海開綠燈，引發民意不滿（資料圖片）

岸田由淺灘游回深海

　　換一個角度看，自民黨支持度雖然已跌至26%，但緊接其後的極右翼日本維新會只有12%，主要反對黨立憲民主黨亦只有9.3%。所以，自民黨仍較其他黨佔有領先優勢。如果岸田在林芳正協助下調度得當，自民黨支持度從谷底回升，他仍能由政途的淺灘游回深海。

　　安倍派傾覆留下的懸念是，岸田如此大手筆趕盡殺絕的行動，底氣來自何方？如果他能夠扭轉形式，又會引領日本走向何方？安倍派的傾覆，標誌著外交意義上主張務實的「安倍主義」，和經濟政策上的「安倍經濟學」步入尾聲。而岸田在執政兩年間，在施政理念上並未展示出如安倍般的一致性。

　　事實上，岸田行事充滿矛盾，猶如一位變色龍首相：他上台之初提出「新資本主義經濟」，呼籲企業為員工加薪，因此被日本學者視為自民黨左派。但與此同時，他又強行推進了核污水排海，將東電的大企業利益，凌駕於漁民、農民、災民之上。

　　在國際事務上，他一方面以廣島人身份推動無核化世界，但與此同時又積極擴軍，把日本軍費開支推到前所未有高度。岸田隨時都在變臉，對黨友和國民尚如此，對外更將會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