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政情

　　近日，匈牙利成為歐洲關注的焦點之一，原因是匈牙利總理歐爾班(Viktor Orban)放棄阻撓歐盟和北約的兩項決定，同意歐盟在四年內向烏克蘭提供500億歐元的援助，並承諾匈牙利議會將盡快批准瑞典加入北約的申請。這讓歐盟和北約的其他成員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因為此前匈牙利「孤軍奮戰」，利用歐盟和北約的內部機制，對這兩項決定實施「一票否決」，耽誤了大量寶貴時間。現在匈牙利作出讓步，有可能是因為歐盟同意向匈牙利提供新的補貼，這一直是歐爾班的最終目標。

申領歐盟補貼，不守歐盟規則

　　匈牙利是中歐的一個小國，人口只有960萬（2022年），與七個國家接壤，只有西邊的奧地利是發達國家，其他六國都屬於歐洲的「相對貧窮國家」，包括斯洛伐克、羅馬尼亞、克羅地亞、斯洛文尼亞四個歐盟成員國，和烏克蘭、塞爾維亞兩個非歐盟成員國。匈牙利和四個鄰國一樣，在加入歐盟後都得到歐盟的財政補貼，其中較大的一筆來自專門為低收入成員國設置的「凝聚力基金」(Cohesion Fund, CF)，它是歐盟內部「歐洲結構與投資基金」(ESIFs)下屬的五個基金之一。ESIFs是歐盟用來落實各項重大政策和規定的財政工具，涵蓋農業政策、漁業政策、環保政策等等，其中的CF旨在加強各成員國在經濟、社會等方面的一體化。這個基金實際上是歐盟內的富國出資幫助窮國，令兩者之間的差距逐漸縮小，達致真正的「一體化目標」。因此，申領該基金的條件是國民人均收入低於歐盟整體人均收入的90%，目前27個歐盟成員國中有15個符合這一標準，其中包括匈牙利及其四個鄰國。

　　多年來匈牙利一直申領這項補貼，但其申請的款項在2022年12月被暫時凍結，因為匈牙利在司法獨立、捍衛基本人權（包括性小眾群體的合法權利）、學術自由以及處理尋求避難者的申請等方面達不到歐盟的基本要求，被凍結的2021-2027年款項達220億歐元。對於人口不到1000萬的匈牙利來說，這是一筆巨款，對歐爾班本人就更為重要，因為他在連續執政的十餘年中，一直利用分配歐盟補貼來收買人心，還把用歐盟資金興建的工程項目批給親信或支持者，被指涉嫌貪腐。與此同時，西方媒體也指責他透過一些反民主的立法手段來削弱司法獨立，因為他領導的右翼政黨青民盟(Fidesz)在議會中佔據多數席位。在2022年的議會選舉中，雖然青民盟取得199席中的135席，在農村和中小城鎮地區佔有明顯優勢，但首都布達佩斯這個政治、經濟、文化中心卻一直是反政府勢力的地盤。

歐爾班在連續執政的十餘年中，一直利用分配歐盟補貼來收買人心。(AP)

　　前幾年我曾兩次帶學生去布達佩斯和維也納遊學，與當地傳媒機構和大學展開交流。第一次去時剛巧碰到歐爾班政府透過修改法律條文，將已有二十多年歷史的中歐大學(Central European University)從匈牙利趕出去。我們到訪位於老城區的中歐大學，了解該校即將遷往維也納的情況。

　　第二次去布達佩斯的時候，我們在《世界經濟周刊》(HVG)聽前總編輯納什介紹該周刊被政府打壓的情況，他說由於匈牙利的大部分主流媒體都被歐爾班的代理人收購了，敢於批評政府過失的HVG便成為官方的眼中釘，政府部門下令所有官方機構不得在該雜誌登廣告。這類做法有悖於歐盟倡導的開放、民主價值觀，當歐盟多數成員忍無可忍時，用凍結補貼來迫使匈牙利改變相關政策，就變成了可行的手段。

「綁架」援烏撥款，討回部分補貼

　　歐爾班是精明的政客，擅長搞民粹主義，一向把自己標榜成匈牙利國家利益的終極保護者，其反移民政策與美國前總統特朗普的「美國優先」非常相似。2015年敘利亞等地的難民大量湧入歐洲，其中一部分過境匈牙利前往奧地利和德國，他用匈牙利的國家利益做理由，下令在邊境安裝鐵絲網，阻止難民穿越該國，這完全違背了歐盟成員之間邊境開放的基本原則。這次阻撓歐盟對烏克蘭的經濟援助，以迫使歐盟解凍對匈牙利的補貼，在他看來屬於天經地義，「為甚麼要把本來計劃補貼歐盟成員國的錢用來支援烏克蘭？」。由於歐盟內部在作出重大決策時需要所有成員國取得共識，即使有一個成員不同意，決議都不可以通過，所以歐爾班的「一票否決」很見效，對烏援助被拖了將近一年。

　　一貫照章辦事的歐盟委員會最終只能與匈牙利達成妥協，否則基輔就無法得到500億歐元的援助。在上周舉行的歐盟峰會之前，匈牙利保證會「強化司法獨立」，而歐盟委員會則決定解凍100億歐元的CF補貼，並表示會對匈牙利的有關承諾作出跟進。於是，匈牙利不再反對向烏克蘭提供經濟援助，令歐盟峰會順利批出援烏款項。

 歐盟為了向烏克蘭提供500億歐元援助，最終只能與匈牙利妥協。(Shutterstock)

　　歐爾班靠阻撓對烏克蘭的援助，要回了近一半被凍結的補貼，如果說這是他為了國內政治需要和個人出風頭而不惜損害烏克蘭的利益，那麼他阻撓瑞典加入北約又是為了甚麼？

阻撓瑞典加盟，滿足「個人虛榮」

　　在俄烏戰爭爆發後，瑞典與芬蘭都提出加入北約，令本國有更好的安全保障。一年後芬蘭順利加入，瑞典卻至今未能如願。批准新成員需要所有北約成員一致同意，而土耳其和匈牙利反對瑞典加入。土耳其提出的理由是瑞典允許土耳其流亡人士在當地搞反土耳其政府的活動，但土耳其的真實目的是想迫使美國批准土耳其購買最先進的F-16戰鬥機。此前美國國會的資深議員一直以土耳其人權紀錄太差為理由，反對批准向土耳其出售尖端武器。在土耳其硬扛了一年多之後，美國決定作出讓步，同意向土耳其出售40架新型F-16戰鬥機，並改造升級土軍現有的79架舊款F-16戰鬥機，全部訂單總值230億美元。

　　簽了戰鬥機合同的土耳其批准瑞典加入北約，匈牙利再次扮演拖後腿的角色。歐爾班說，他支持瑞典加入，只是匈牙利國會有不同意見。但眾所周知，他領導的青民盟控制著國會，過往國會通過反對同性戀的新法和削弱司法機構權力的法律，都是完全按照他的意思行事。上月歐爾班向北約秘書長斯托爾滕伯格承諾，匈牙利議會將盡快批准有關瑞典加入北約的法律文件。美國等北約成員國駐匈牙利大使昨天（5日）特意前往匈牙利議會旁聽一次特別會議，因為議程包括討論批准瑞典加入北約的法律文件。但出人意料的是，青民盟議員故意不來開會，令各項議案無法付諸表決。歐爾班的葫蘆裏賣的是甚麼藥？

　　最有可能的原因是歐爾班想在國際舞台上再搶一次鏡頭，因為匈牙利昨天要求瑞典首相克里斯特松訪問匈牙利，商討瑞典加入北約的問題，而且青民盟的議會召集人和歐爾班的國際事務發言人也都表示，如果瑞典首相在布達佩斯與歐爾班會晤有成果，匈牙利議會在本月底的例會上可以批准瑞典加入北約。可見，歐爾班是想藉機再讓自己成為國際社會的關注焦點。

有匈牙利國會議員揣測，歐爾班以破壞北約和歐盟的舉動向普京暗送秋波。(AP)

　　匈牙利反對黨的國會議員說得更直截了當，曾任國防部長的阿格尼斯．瓦黛(Agnes Vadai)批評歐爾班因「個人虛榮」而阻撓瑞典加入北約，「在國際媒體搶頭條新聞，同時用破壞北約和歐盟的舉動向普京暗送秋波」。如果真是這樣，那就不是歐爾班個人貪慕虛榮這麼簡單，他領導的匈牙利絕對可以算是在歐盟和北約內的臥底。

　　近日媒體廣泛報道，中美兩國就遣返非法入境者恢復合作，其中《美聯社》的報道稱，已經有一架包機將非法進入美國的中國人遣返中國。在2022年8月美國眾議院議長佩洛西訪問台灣之後，中美之間這方面的工作陷入停頓。媒體的報道說，美國國土安全部部長馬約卡斯上月在眾議院的一個聽證會上確認了最近的遣返行動，稱這是「多年來的第一次」。但北京方面並未對此作出明確回應，媒體稱，外交部的聲明只提到「願意與美國在移民執法領域保持對話與合作」。

　　實際上，中美之間恢復執法合作，是改善雙邊關係的一個步驟，客觀上等於是在幫美國總統拜登的忙，因為他的競爭對手特朗普一直在誇大非法移民給美國國家安全帶來的風險，藉機批評拜登無能、民主黨政府不作為。今年以來，特朗普多次在競選演說中提到來自中國的非法移民，屢稱「他們處在服兵役的年齡」，暗指收留這些人可能損害美國的國家安全。其實，自拜登上任後，美國新增了300多萬非法移民，絕大多數來自中南美洲國家，來自中國的僅有3萬多人，約佔1%。但因為美國政客普遍視中國為主要競爭對手，美國民眾對華態度日趨負面，所以特朗普編造的虛假說法有一定的市場，已對中美關係帶來新的傷害，促使中方願與美方合作，盡早解決這個問題。

美國的非法移民當中，僅有約1%是來自中國。(AP)

非法移民數量驚人，在野政客藉機發難

　　但無論是在美國國內安置這些非法移民，還是將他們遞解出境或遣返回國，都是一件耗費大量人力物力的事，同時還會面臨法律挑戰。美國聯邦政府的相關部門人手不足，幾年之後也處理不完現有的個案，再加上資源不足，無法直接管理這些人，只能任由他們前往美國各地。一些歐洲國家也遇到類似的難題，只是情況沒有美國這麼嚴重而已。

　　在新冠疫情期間，共和黨的特朗普政府實施了特別措施，美國南部邊境的執法人員將逮捕到的非法移民立即遞解出境，送回墨西哥。拜登政府在2021年5月停止執行上述政策，允許非法入境者在美國境內申請庇護，這導致非法移民人數迅速攀升，在經濟和治安等領域給南部各州帶來很大壓力，而當地中小學也無法接納大量講西班牙語的南美青少年。

疫情期間，特朗普要求南部邊境執法人員將逮捕到的非法移民立即遞解出境。(AP)

　　共和黨政客這兩年多次藉機發難，令打擊非法移民成為全國性話題。得克薩斯州和佛羅里達州的兩位共和黨籍州長，先後多次命令本州執法部門，將非法入境者送到紐約和華盛頓等民主黨人執政的大城市，讓當地人親身感受非法移民帶來的麻煩，順便為今年的總統大選製造輿論，試圖削弱一些民主黨選民對拜登的支持。

英國政府另闢蹊徑，司法挑戰拖慢進度

　　在英國，非法移民問題同樣困擾著執政者。首相辛偉誠（Rishi Sunak，內地譯作蘇納克）領導的保守黨政府民望極低，而導致政府失去民意支持的原因之一，便是未能妥善處理非法移民問題。從法國坐小艇偷渡到英國的人，多數來自非洲和中東地區，為將他們「拒之門外」，英國政府在2022年4月提出，執法機關將捉到的非法入境者送往非洲國家盧旺達。英國與盧旺達簽訂了協議，由英國提供巨額費用，在盧旺達對這些人進行難民篩選，如果符合一定條件，他們可以在當地定居，否則就要再找願意接收他們的第三國，總之就是這些人沒可能被英國接收。

非法入境者從法國北部乘橡皮艇偷渡往英國，過往曾釀不少意外。(AP)

　　這似乎是個萬全之策，可惜難以執行。先是社會上出現各種反對聲音，強調盧旺達根本不是一個安全的國家，政府的做法違反了《人權法》；緊接著是政府要應付不同持份者的法律挑戰，各種官司不斷，前後拖了兩年，期間還不得不對法案進行多次修改。

　　《2024盧旺達安全（庇護與移民）法案》最終在4月下旬走完所有立法程序，正式生效。英國政府強調，這將有效阻止搭載非法移民的小船小艇濫闖英吉利海峽。按照辛偉誠的講法，運送非法移民的第一架包機，有望在7月初起飛前往盧旺達。

　　如果英國政府的相關計劃能順利展開，公眾的焦點可能會轉向政府為此支付的各種費用，這方面的反對聲音一直很強烈。根據英國媒體的報道，政府將每一位非法移民從英國遣送到盧旺達的支出，預計為16.9萬英鎊，其中大部分是給接受國的費用（超過10萬英鎊），此外還包括押送人員的開支和機票費。英國廣播公司(BBC)的報道指出，這筆錢遠多過將非法移民安置在英國的費用，後者僅需10.6萬英鎊。正因如此，很多英國人批評政府濫用納稅人的金錢，倒不如讓非法移民留在英國，為英國社會做點貢獻。

將非法移民送往盧旺達的法案上月獲通過，但辛偉誠緊接面對濫用公帑的批評。(AP)

經濟難民無窮無盡，政客將其當作籌碼

　　英美兩國和歐洲大陸其他一些發達國家，都遇到嚴重的非法移民問題，這源於南北半球經濟發展極度不平衡，而戰爭、天災、社會動亂、氣候變化、資源枯竭等諸多因素則在不斷加劇這種不平衡，造成經濟難民愈來愈多，無窮無盡。他們前仆後繼，冒著生命危險從南半球前往歐美，渴望開啟新生活，但各國政客卻將他們當作政治鬥爭的籌碼，用各種手段試圖將他們拒之門外，目的是保護自身利益。對於發達國家來說，無論是在本土安置他們，還是將他們送到某個國家，都缺少有效可行的具體辦法，而且將來也未必能找到出路，這意味著非法移民這個政治難題將由一代人交到下一代人，長久得不到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