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shion

　　夢境可以包含多重意思，似是潛意識跟自己對話，而惡夢總是不容忽視的一部分。個人一直認為Alexander McQueen（1969-2010）的天橋作品風格奇幻迷離，感覺上就似發惡夢一樣。可能消費者購買其服飾是用作修飾外表、呈現自己美好的一面，但本質上McQueen其實在釋放恐懼，某程度是面對自己或社會的黑暗面。這位常被媒體形容為反叛壞男孩的設計師，事實上是個受了傷的脆弱靈魂，回顧他的舊作就像替病人解夢一般。

　　先從Alexander McQueen修讀Central Saint Martins（英國時裝名校）的畢業作《Jack The Ripper Stalks His Victims》（1992）說起。以連環殺手Jack the Ripper作時裝主題是哪裡來的念頭？他以旁觀者身份表達出女性被暴力、恐懼所籠罩，感染力是異常強大，或許意念來自他成長生活的East London，當地治安極差但街頭藝術文法卻發展蓬勃，這一點顯得他在英國相當有代表性。

　　McQueen攻讀時裝學位前已到過裁縫街Savile Row當學徒，又去過意大利的時裝屋工作，所以在這跳脫叛逆的鬼才形象裡頭，其實是如假包換的「紅褲仔」出身。而且經過數年創意思維教育的洗禮後，他的首個系列《Highland Rape》（1995）已能將意念與工藝同步實踐，又在天橋上道出另一個血淋淋的故事。對歷史滿感興趣的他，於書藉中尋找到自身於Isle of Skye的家族根源，更發現英格蘭人當年屠殺蘇格蘭人的黑歷史，並將之搬上時裝舞台。因此天橋上的模特兒都衣衫不整得像被蹂躪了一樣，風霜蒼涼的造型被當時媒體評擊是侮辱女性，然而事實只是「England’s rape of Scotland」的暗喻。

　　也許有些不安感總在McQueen心裡揮之不去，《Voss》（2011）又再令觀眾仿如置身惡夢當中，但當然是個華麗的。天橋被設計成以單面鏡相隔的精神病院，模特兒於鏡子中只能看見自己，但鏡外的觀眾、記者則能窺視到鏡內的情況，舞台中央位置還坐著一位體態肥胖的赤裸女子，據說是參照了Joel-Peter Witkin的攝影作品《Sanitarium》（1983），大概是把女士們潛藏內心的恐懼更進一步呈現吧。

　　儘管作品常充斥著性與暴力元素，McQueen往往很強調女權主義，受害人並不表示是個弱者。滿有攻擊性的金屬、皮革物料就像保護女性的盔甲，punk味濃厚得有道理，而且飛禽猛獸都恆常出現於作品當中，從1997 A/W到2009 S/S都盡見此種野性美態。

　　聞說從前的裁縫都愛把心底秘密寫在衣衫布料裡面，再縫上裡布將之永久「封印」，讓客人把這些心事帶走。Alexander McQueen亦有自己一套，在早期作品的嘜頭上會附上自己的頭髮，據說是呼應「Jack The Ripper」時期妓女賣頭髮的故事。對於支離破碎的人，能夠找到個宣泄方法讓自己從惡夢中醒過來，實在已經算是萬幸了。

　　R.I.P.

　　俗語有句說話「沒有最差，只有更差」，最好用來形容現今時裝界，由潮流興衰速度、消費模式、營商手法到整個制度都近乎徹底崩壞。名牌商品不理性加價，消費者盲目追捧潮流，新生代設計師被商業化，還有集團企業對盈利的過度迷戀，通通都有份將時裝業界打造成今日模樣。

　　當大家以為一個端好的Bottega Veneta可以長做長有，怎料到前途大好的Daniel Lee只短短效力了三年便要離開，但原來「沒有最短，只有更短」，Bally於上星期宣佈效力了一年半的創作總監Rhuigi Villaseñor將離任，而在短短一星期內，另一品牌Ann Demeulemeester亦宣佈與新上任的Ludovic de Saint Sernin分道揚鑣，但他的壽命比Daniel Lee和Rhuigi Villaseñor更短，只做了一季便要被分手。水性楊花在男女感情世界司空見慣，估不到在品牌世界一樣存在。

　　其實早在2009年，法國品牌Ungaro已經「打破傳統」，找來女星Lindsay Lohan擔任藝術總監，引起時裝界嘩然，因為當時很多業內人士都不看好，認為一位明星根本難以擔大旗，而結果最終如大家所料，她只做了一季便離開Ungaro。不過時裝界似乎沒有吸取教訓，意大利男裝品牌Brioni於2016年請來街拍紅人Justin O’Shea擔任創作總監，最終彼此關係亦只維持了六個月而已。今年三月Trussardi宣佈與Benjamin A Huseby和Serhat Işık分手，他們亦只短暫做了三個系列。有品牌會認為明星效應和潮流效應能夠推動改革，所以才摒棄傳統將目標放在沒有設計背景的名人明星身上，而在物色設計師的時候，則會以人選有沒有自家品牌，品牌是否受歡迎為優先取錄。而Rhuigi Villaseñor的Rhude、Ludovic de Saint Sernin的自家同名品牌、Benjamin A Huseby和Serhat Işık的潮流品牌GmbH，還有剛剛被Louis Vuitton委任的饒舌歌手Pharrell Williams，便正正符合以上條件。

　　但從近年品牌個案去分析，其實從品牌內部晉升成為創作總監的設計師，與品牌之間更能維持關係，當年Frida Giannini便做了十年Gucci女裝創作總監，Sarah Burton掌舵Alexander McQueen亦大大話話有十三年，Virgine Viard獲Chanel晉升至今亦已有四年，更愈來愈受重用。Bottega Veneta於前年亦晉升Matthieu Blazy為新任創作總監，暫時彼此關係看似穩定。不過現實似終歸現實，所有老闆都只看生意數字，更何況今日的集團企業在市場競爭和成本效益計算下都缺乏耐性，今日的時裝品牌和設計師關係再好，他朝一日都會因為意見不合而分手，只是沒想到，他們可以水性楊花到這個地步，跟設計師玩一年半載就生厭。所以你話，今日這個時裝界，有多可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