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x & Love

　　他極度討厭「Work from home」，天天在家，才知樓上噪音比認知的嚴重——整天搬雜物拉來拉去，腳踭大力踏步，狗隻亂跑「滴滴答答」，還有最惱人的各種打麻將聲響——洗牌拍枱，直接從天花擊進耳朵，避無可避。

　　下午二時許，嚴格來說仍是辦公時間，樓上又大戰四方城，受不了，到街上暫時抽離。帶著手提電腦，到附近餐廳吃下午茶，順便處理一些簡單工作。用餐途中，來了個三十左右的女人拼桌。兩個陌生人這麼近那麼遠，靜靜度過半小時。

　　「很忙。」女人先說話。

　　「算不上。」他禮貌地抬頭回答，才知會錯意，對方講電話，剛好掛線，「啊，不好意思——」

　　「沒有，」女人搖頭，「又是廣告電話，還有半年才約滿，現在已打來推銷。」

　　「電訊公司？」女人點頭，「最好的優惠永遠最後一刻才出現。」

　　「所以不理他，」對望一笑，「不用上班？還是——」

　　「討厭的『Work from home』，看似自由，其實很困身。」伸伸懶腰。

　　「至少可以來吃下午茶。」

　　「還不是一直工作？」苦笑，「老闆晚上七時還會打電話來問長問短，他忘了已過了辦公時間。」

　　「有利有弊，我也是『Work from home』，幾乎全天候。」女人用力吸啜最後一口檸檬茶，杯內冰塊碰出玻璃般的聲響。

　　「受不了，樓上無止境的噪音實在太難受，現在才知上班好。」

　　「你對聲音很敏感？」

　　「算是，『撞聾』可能是一種福氣，希望快點老去。」二人哈哈大笑。

　　「剛才看你工作一直沉默不語，我也很羨慕，」女人把飲管往冰塊插了幾下，「我太靜，客人會投訴，叫到聲沙。」他瞪一瞪眼，「怎麼了？我以為你認得我。」

　　「我——」

　　「沒事，可能我認錯人，哈哈。」女人拿起桌上的單據預備離開，「家庭主婦『Work from home』，教仔當然吵耳，仔女是我客人嘛，哈哈。」

　　女人走後，他想到老媽，原來身邊一直有個「Work from home」先軀，她是怎樣對待這份沒上下班時間的工作？怎樣二十四小時困在同一個「辦公室」？結婚後，除了避年，好像沒去過旅行。

　　回家路上，餐廳女人的臉，恍惚在對面街角閃過，樓上掛了粉紅色光管——「Work from home」？太靜客人會投訴？幾乎全天候工作？難道那女人⋯⋯但他沒有光顧過⋯⋯街坊？

　　面前粉紅色光管很礙眼也很撩人，突然想要，趕快回家「動手」——這算是「Work from home」的一大優點，平日在辦公室可隨時「動手」嗎？

　　追求心目中的「女神」，本身沒有甚麼問題，但需要弄清自己是否只成為了她的「男臣」？

　　「你跟她的關係怎樣？到手了嗎？」好友以半關心半說笑的語氣問他。

　　「一切如常，沒甚麼特別。」他回答說。

　　「如常，就是不正常啦！你喜歡她已經近兩年，對她著意殷勤，隨傳隨到，她豈會不知道你對她有意思！如果她對你也有意思，怎會做主動的永遠是你！你清醒點啦！」好友希望他不要在沒有結果的感情裏繼續蹉跎。

　　「過去幾個月，她也有主動找我，還跟我單獨吃過兩次晚飯。」他極力作辯解，不承認「男臣」的身份，間接可以保留成為她男友的憧憬。

　　過去幾個月，她真的主動找過他三次：1）幫她裝嵌電腦；2）充當司機，代她去速遞公司取貨；3）借他的會員身份幫她預訂外遊時的酒店住宿。「女神」有需要，他二話不說，飛身撲出，還在完成任務後享受了兩次跟她單獨晚餐的時光。

　　之後，除了她偶然在whatsapp跟他閒聊數句或給他一個簡單的emoji，大家的接觸又回復到以往他「一直主動找她，一直被動等她」的局面。

　　「有事就call你，無事懶得理，似乎她當你是兵。」對於好友的形容，他以沉默代替先前的抗辯。

　　「我是否只是一廂情願？」有一次他問我。

　　「如果是男友，是會讓對方走進自己的感情世界，讓對方成為自己生活中一個重要部份，重點是We；如果是男臣，是功能性的以目標為本，重點是Me。」我對他說。

　　感情關係是一個給予和接受的互動，當你覺得give and take出現嚴重不對等，對方付出很少，可能是對方根本不想對你付出更多。

　　「兩年以來，我和她的關係都是這樣，其實我……我都知道我在她心中的地位是甚麼？」他說的這句話，我希望他自己內心也聆聽得到。

　　再笨的女人也能看得出男人是否真的愛她；再蠢的男人也能感受到女人是否對他有意。原來，當局者，未必是迷；表面迷糊，大多數的時候，是覺得沒有更好的選擇。

　　有些東西難以放下，不是因為它很美好，而是因為得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