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政情

　　踏入12月，俄烏戰爭將迎來第一個聖誕節。基督教世界一般會借此節日歌頌和平，但同是信奉東正教的俄羅斯和烏克蘭，他們在戰場上會否也可以突然停火，互相示好，普天同慶，仿效大戰時英德兩軍，有個「聖誕節休戰」（Christmas Truce），從仇恨解放出來，敵人原來亦是兄弟，好讓雙方尋回人性美好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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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實上，對於這場持續了十個月並影響著全球的戰爭，最近愈來愈多聯合國成員國呼籲俄烏兩國盡快舉行和談，至少展示和談路線圖，而歐盟和美國也似乎釋出和談的意願。德國總理肖爾茨較早前與普京在電話中長談了一小時，美國的拜登亦表示可和普京坐下來談，後者同樣指出和平大門是打開的。

　　正當國際社會以為和談在望之際，美俄雙方又為和談分別設罝了「普京從烏克蘭撤軍」和「承認俄國在烏克蘭奪取的領土」的先決條件，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更是鬥志仍濃。如是者，各方就和談再次原地踏步，痛苦日子看不見盡頭。

　　原來大家只是擺個姿態，根本沒有為和平談判創造有利的條件。看看上月底在羅馬尼亞舉行的北約部長級會議，便可窺見一二。他們堅持所謂的「門戶開放政策」，並延長了2008年對烏克蘭和格魯吉亞的邀請。這說明了甚麼呢？

　　北約領導人沒有從2008年至2022年不妥協的後果中汲取任何教訓，他們不願明白歐洲的安全架構，乃必須建基於不威脅俄羅斯的國家安全利益為前題。會議聲明反映了北約對共存和降級不感興趣，而是堅持其擴張思維。前聯合國國際秩序獨立顧問兼日內瓦外交學院法律教授Alfredde Zayas認為，北約在羅馬尼亞會議上的強硬姿態，。顯示他們是對戰爭的進一步挑釁，有悖於《聯合國憲章》精神。

　　普京也不甘示弱，近日展開新一輪的空襲，沒有意思停止入侵行為，還宣布出訪其所佔領的土地，這對和談前景都是不利的。可是，這樣的刀來劍往，只會令戰場上的死亡人數不斷上升。據報道，雙方已犧牲了過萬的兄弟兵，上千萬烏克蘭人流離失所，基礎設施損毁惨重，今個聖誕肯定不快樂，也不會帶來和平的希望。

　　在俄烏戰爭上，儘管聯合國秘書長不斷呼籲和談卻不果，凸顯出聯合國的無能。這不僅是安理會和聯大的錯，還有主流媒體不斷散播虛假信息、火上加油的錯，同時更是全球戰爭發動者、挑撥者和牟利者的錯。

　　1963年6月10日美國總統約翰．甘廼廸就古巴導彈危機過後，曾發表了一篇仍適用於今天局勢的和平演講：

　　「有人說，談論世界和平、國際法或全球裁軍是沒有用的--而且在蘇聯領導人採取更開明的態度之前，這些都是無用的。我希望他們這樣做，而我相信我們可以幫助他們做到這一點。但我也相信，我們必須重新審視我們自己的態度--作為個人和國家--因為我們的態度與他們的一樣重要…每一位厭惡戰爭並希望帶來和平的有思想公民，都應該從往內望開始--首先審視自己可以為和平作出的貢獻……」

　　但願俄烏戰場上至少會出現一個和平的聖誕，有個重新審視自己的機會。

　　5月7日，普京出席完第五任總統就職儀式之後，趕去教堂接受東正教牧首的祝福。很多媒體只是集中報道東正教牧首用了「殿下(Your Highness)」來稱呼普京，以及一些引起爭議的發言，卻少有留意一點，就是牧首用俄羅斯古代民族英雄亞歷山大・涅夫斯基(Alexandar Nevsky)來比擬普京。

　　這個比擬非常微妙，俄羅斯從古到今，有一抓一大把的民族英雄，尤其是國家領導人級別的，包括擺脫蒙古金帳汗國統治、建立統一俄羅斯國家和首稱沙皇的伊凡四世，推動俄羅斯走向近代化和西化的彼得大帝，以及奠定俄國廣袤領土的女沙皇葉卡捷琳娜二世等等。何以首牧捨棄這些大帝級的英雄人物，而用實際上只是一個諸侯國軍事領袖的涅夫斯基來比擬普京？誠然，涅夫斯基一直到今天都是俄羅斯人普遍認同的13世紀民族英雄，但關鍵是涅夫斯基的英雄事蹟到底「英雄」在哪些方面？

 東正教牧首以俄羅斯古代民族英雄涅夫斯基來比擬普京，而非引用大帝級人物。(AP)

　　最簡單來說，涅夫斯基時代的俄羅斯，或者準確地說，是羅斯民族（Rus，被視為俄羅斯、烏克蘭和白俄羅斯的共同祖先，但此說有一定爭議性）諸侯國林立的時代。羅斯民族尚未形成統一的國家政權，而是由一堆各級封建貴族掌權的大公國和公國構成，同一民族卻無法在一個統一國家的體制，把整個民族的力量擰成一股繩。所以這群以東正教為主體信仰的民族諸侯國，無論面對西方天主教勢力的威脅，例如瑞典和條頓騎士團，還是面對東方蒙古西征大軍的衝擊，都只能各自為戰，常常被敵人逐個擊破。

　　涅夫斯基的父親，當時名義上是羅斯諸侯國的共同宗主，但實際上俄羅斯大地已經先後被成吉思汗和拔都的兩次蒙古西征大軍所征服。他的父親說白了只是蒙古金帳汗國的傀儡和代理人，不得不長期滯留在蒙古帝國首都哈拉和林，最後因為介入蒙古宮廷鬥爭，被蒙古昭慈皇后毒死。昭慈皇后就是元朝太宗皇帝窩闊台的其中一個皇后，元定宗貴由的母親。　

在13世紀，涅夫斯基領導羅斯民族在東西壓力下生存。（網上圖片）

　　父親身亡之後，涅夫斯基並不能繼承父親的羅斯民族宗主的地位，因為這是真正的東歐大地統治者蒙古金帳汗國統治者所掌握的。涅夫斯基僅僅是西北邊疆的諾夫哥羅德共和國的軍事領袖而已，甚至還談不上是這個幾乎唯一實施共和體制的羅斯諸侯國的政治領袖。他唯一的職責，就是幫助這個古老共和國抵抗來自西歐的天主教入侵者，更要防範來自東南面金帳汗國蒙古人的侵略吞併。

　　面對東西兩面的夾擊，涅夫斯基採取非常務實的戰略：西戰而東和。

　　所謂西戰，就是充分利用東西歐接壤地形的優勢，涅夫斯基先擊敗瑞典入侵軍，再擊敗條頓騎士團，後者就是西方軍事史上赫赫有名的「冰湖之戰」。兩場具決定性的戰役，涅夫斯基展現出同時代羅斯貴族們少有的軍事才華，尤其是冰湖之戰，其所展現出來的戰術素養和組織能力，與包括古代迦太基將領漢尼拔(Hannibal)在內的任何一位西方名將相比，都毫不遜色。儘管這場冰湖之戰的規模受到一些西方歷史學家的質疑，認為其實只是農場械鬥幾百人打架而已，但這並不妨礙俄羅斯和前蘇聯從官方到民間、從歷史學者到東正教會對這場戰役和涅夫斯基的極力推崇。

涅夫斯基在冰湖之戰擊敗條頓騎士團，展現出卓越的軍事才能。（網上圖片）

　　至於東和，涅夫斯基面對在13世紀壓倒歐亞大陸的蒙古人金帳汗國，則採取了如同越王勾踐和德川家康那樣的隱忍龜縮態度，這是西方政治文化所罕見的謀略身段。沒有辦法，沒有一支歐洲軍隊能夠擋得住蒙古大軍的狂潮，好漢不吃眼前虧，是涅夫斯基保存羅斯民族實力的唯一辦法。涅夫斯基甚至幫助蒙古人壓服一些不願進貢的羅斯諸侯國，最終金帳汗國冊封涅夫斯基成為基輔大公和弗拉基米大公，這是繼承其父親的羅斯諸侯宗主的名號。涅夫斯基對東方蒙古人的忍耐屈服，不僅換來了他個人的宗主地位，更換來羅斯民族整體實力的保存，以待將來擺脫蒙古統治的民族再崛起。

　　西戰東和，這就是涅夫斯基被奉為民族英雄之歷史內涵。歷史不會重複，但會押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