職場

　　「我以為『她』是蕭芳芳、陳寶珠那些雍容華貴的女人……」訪問開始了不久，有「旗袍男」之稱的袁建偉（Helius）從房裏拿出了一張女人的黑白照片，便繼續娓娓道出他愛上旗袍的故事。「當時我看見嫲嫲的床頭掛了這張照片，還很奇怪這位『明星』為何會被掛在家裏。最後嫲嫲開估，那個女人其實是她本人，而她只不過是穿了一件旗袍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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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真相，讓Helius完全震撼住了！皆因在他的眼中，嫲嫲就像粵語長片裏那些悽慘的「馬姐」（女傭的別稱），「嫲嫲常常拉著我，說自己以前是怎樣執垃圾過活，又是怎樣養大我爸爸。還有她曾經歷過日本侵華的日子……」聽他這樣一說，就不難明白為何當Helius見識過旗袍有著讓人改頭換面的魔力後，便沉醉其中，更豪言：「我一定要去了解旗袍文化！」

 

Helius說，嫲嫲從未擁有過屬於自己的旗袍，身上那件其實是她在影樓租來穿的。「當時嫲嫲帶姑媽去影中學畢業相。攝影師對她說：『咦，你未穿過這麼美的衣服，要青春留倩影。』就因為這句話，嫲嫲便拍了一系列瓷相，但能存留至今的，就只餘下這一張。」

 

不穿旗袍的理由

 

　　旗袍，不但是華人女子的傳統服裝，更被譽為中國國粹和女性國服。「每個東方女性，無論是高是矮、是肥是瘦、是美是醜，一生人至少要穿旗袍一次。」惟Helius亦直言，不論在哪一個年代，總會有女人「投訴」旗袍實在太難穿。

 

　　所以他決心為旗袍平反。說到女人不穿旗袍的理由，Helius說主要有三個。第一個是身材問題，「很多女人都會為『我這麼肥、這麼矮、這麼橫』而惆悵，但這都是她們的自我設限。」他隨即以香港人的開心果「肥姐」沈殿霞為例，說明旗袍有隱惡揚善的妙用。「她幾乎年年都會穿著旗袍，但觀眾都不認為她穿得不好看，反而覺得她美了很多，甚至會記得她曾穿著旗袍唱過哪些歌、去過哪些電台／電視台，又主持過哪些節目。」

 

「肥姐」沈殿霞不時穿著旗袍出席節目。（網上圖片）

 

　　第二個是價錢問題。「有些人認為旗袍是上流人士的服裝，但我必須說明，旗袍文化之所以能夠燦爛發展，是因為以前有很多女性都會自製旗袍當日常服。除洗澡和睡覺外，她們幾乎所有時間都是旗袍加身。」Helius指，很多人看旗袍都會先看布料，但其實布料費用豐儉由人。而他認為，一件旗袍是美還是不美，最重要是看物主製作這件衣服的原因。

 

　　第三個理由，是沒有適合穿旗袍的場合，畢竟穿著旗袍走在街上，少不免惹人側目。「但其實這是文化傳承問題，相比其他國家，我們的確很少機會可以去展示自己的服裝文化。」Helius不由得慨嘆，現在的年輕人快要連旗袍是甚麼都不知道，遑論認識它背後的文化價值。「不同於以快為先的成衣時代，旗袍很重視『度身訂造』四字。由買布開始，到考量好穿著場合，然後才去請裁縫動手製作，是一件有著自己風格的服裝。」

 

Helius說，這是一件為婚宴而訂造的旗袍，至今已有四十年歷史。

萬邦綢緞商行迄今仍有提供旗袍訂造服務。

 

信任成就了瘋狂之舉

 

　　當收藏家是瘋狂的。但瘋狂的原來不只是Helius本人，還有那些願意把旗袍捐給一個陌生小伙子的女人。「她們大多是老一輩的人，其旗袍往往有數十年歷史，甚具紀念價值；我不過是一個旗袍收藏家而已，卻得到了她們很大的信任。」

 

「收藏每一件旗袍都是一個挑戰。因為收藏別人的物件本身已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更何況我是要收藏旗袍這些貼身衣物。」Helius說。

「花鈕」是旗袍的神髓所在。

 

　　Helius想起了一位捐了五十多件旗袍（由少女時期到過身前所穿的）給他的女人。「原來不同年代的潮流、物主的年齡等因素，都會影響著旗袍的展現。」他隨即解釋，這個女人於四五十年代是一名教師，就算她很喜歡走可愛風，也不能穿得太浮誇，所以只好在旗袍的細節位下功夫，例如要求師傅做一些心形花鈕。「直到六七十年代，旗袍的形象和圖案可以展現得更美輪美奐，她便毫不吝嗇地把『心心』元素放到很大，甚至以此為旗袍的設計主題！」難怪Helius說，他那1300多件旗袍收藏品都是得來不易，全因每一件旗袍的背後，都有著物主獨一無二的故事。

 

　　不過Helius身為男人，又不是出身旗袍世家，無緣無故跑去問異性收集旗袍這貼身衣物，難免會引來誤會連連。他亦不諱言，這個令人尷尬的情況其實維持了好幾年，直到後來開始有較多人認識他的工作，情況才有好轉。「比起用口說，實際用行動告訴人『我不是變態的』更好。」

 

Helius和弟弟的合照。（受訪者提供）

 

　　至於家人的反應？「他們最初也覺得奇怪，卻未曾試過不支持，所以才令我一直泥足深陷至今。」Helius亦不忘感謝弟弟身體力行的付出，貢獻了一大半的房間給他作收藏旗袍之用，「房門只能開一道小縫隙讓他側身入房，還要關上房門後，才勉強有空間讓他走回床上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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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旗袍男」是稱號也是使命

 

　　近年坊間開了不少旗袍租借店，運作形式類似日本京都的和服體驗，花數百元就能穿著旗袍在大街上留倩影。Helius認同這確實是推廣旗袍的其中一種方法，卻質疑其成效。「唯有按照穿旗袍者的身形去訂做，才能完整表現出整個旗袍文化。如果可供租借的旗袍選擇不多，又或尺碼不合身，就有機會令人因不完善的體驗活動而對旗袍產生不良觀感。」也許有人會以為Helius過於小題大做，但其實他的小心翼翼，不過是想避免有人對這個「苛延殘喘」的文化生厭，令承傳工作更加雪上加霜。

 

　　Helius說，「旗袍男」除了是一個稱號，也是一份使命，目標是向全世界宣傳真正的旗袍文化。「可惜的是，現在最年輕的師傅都已經過了七十歲。雖然行內仍有新人加入，能帶來新式時裝技巧，但不能改變的事實是，我們最引人自豪的裁縫技巧已經斷層。現在可以做的，就只有教育下一代有關旗袍文化的真正意義，最起碼讓他們知道要對旗袍有所要求！」現時Helius正與翠華、榮源茶行、House of Avenue等品牌合作，盼能跨平台去提高人們對旗袍文化的興趣。

 

Helius周不時到大專院校和中學主持旗袍講座。（受訪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