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待處說我的病人問可否在沒約見的情況下接見他。接待處的同事說他有點「生意失敗的樣子」，我明白那是他們經驗積累的觀察力，即是說他比起平時更沮喪更困擾。

 

　　邀請他進來治療室之後，他就好像徹夜無眠的人。他告訴我昨晚他曾經推開窗戶，呆坐很久，差不多縱身跳下去。不知怎的，就站回地上，卻吃了過量藥物。今早又自然地來找我。

 

　　我成功說服他要往醫院作檢查，答應陪伴他去急症室。在我向分流站和急症室醫生簡報和初步診治之後，我們被安排在一個小房間等待精神科醫生作進一步評估。

 

　　這時，他徐徐告訴我兩個秘密：

 

　　第一個是他這一段日子，並沒有依照醫生指示定期服藥。問題不在於副作用，事實上，他也不覺得這些藥有副作用。但是，他就是不想再服藥，不想繼續做病人，甚至想看看不服藥又怎樣？

 

　　第二個秘密是他彷彿在腦裏有一個聲音，批評他的失敗，指責他的自欺，貶低他的自尊。他知道這個聲音是腦袋裏的聲音，而非外界他人的聲音。但是，這聲音愈來愈凶惡刻薄，他要花很大的力勁來抗衡，好像正邪罵戰般費力。

 

　　這種內裏爭戰整天不絶，令他身心疲憊。昨晚，他開始放棄爭戰，打算讓這惡毒的負面訊息主宰罷了！

 

　　明顯地，這兩件事是有相互關連的，藥物不是靈丹，要定期服食一段時間，在醫生評估調校下，病情康復期間，才可以慢慢減服停服。服藥反覆，病情便反覆。負面情緒加劇，負面思想也加劇，控制情緒和抗衡自責自貶的思想就更困難。

 

　　可幸的是他仍有一分堅持，沒有完全放棄，所以在一片混沌中，仍能求助。那一刻的過量服藥可能是個兩害取其輕的自救，在半清醒狀態來找我，也可能是他仍有自救的心。

 

　　他問：「你會怪我不告訴你這些嗎？你會覺得我瘋了嗎？」

 

　　我說：「如果你相信我會怪責和不相信你，你還會如此坦白告訴我嗎？」

 

　　他微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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