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爾寺上下，經幡招展，法器盡出。閉關四年之久的住持活佛，今天終於現身主持法事，在麋集的信眾面前弘揚佛法。塔爾寺，是藏傳佛教格魯派創始人宗喀巴的誕生地，黃教六大寺院之一。寺廟前八座佛塔在艷陽與白雲襯托下，顯得愈發挺拔。寺院內阿喀、遊客四向遊走，信眾則在宗喀巴誕生的菩提樹處建起的金塔前，五體投地頂禮膜拜。

 

　　黃昏時分，活佛在忙碌了一天之後決定單獨召見我們。活佛居於寺院後端的山坡頂上，登上百十級台階在平地自不在話下，可是剛落飛機的我在高原環境下卻走得氣喘如牛。邁進活佛的兩進庭院，肅靜莊嚴，院內一端乃活佛誦經禮佛之處，另一端為生活起居室，中間相連的兩排房子，則是會客之地。迎向活佛，獻上五色哈達，恭受摩頂。寒暄一輪後，活佛欣然答應為我們誦經祈福。抑揚頓挫的法音，在房中蕩漾，飄向天空，流入心田。

 

　　第二天，驅車前往青海湖。青海湖，傳說中王母沐浴之湖，4700平方公里的水域，是中國最大的鹹水湖和內陸湖泊，面積相當於四個香港、七個新加坡。中國的三條母親河（長江、黃河、瀾滄江）同源於此域，這裏是自然與人文交匯之地，宗教與世俗共生之處，歷史的沉積、自然的精華共冶於斯。

 

　　汽車拐過一個彎，青海湖赫然呈現在眼前。湖水由淡綠到深綠逐次展開，艷陽下微波蕩漾、恬靜溫順。極目遠眺，對岸的排山高高地聳立著，山腳下由一抹黃沙構成的岸線格外惹眼，分隔開溫柔的水和偉岸的山。

 

　　青海湖擁有海洋的胸懷、湖泊的柔情。遠望，浩浩淼淼，無邊無際；近觀，湖水溫順地爬上沙灘，連波紋都是等距離的。沙灘旁，一條棧道弧形地將地表分開，伸向遠方。四周的山，靜靜伺立著；上空的雲，不停變幻著。近處兩只不知名的白鳥，從眼前掠過。遠處大片油菜花的黃色，襯托著山腳下幾點蠕動的牛羊。

 

　　青海湖以其湖水藍色之複雜多變而著名。水色隨著陽光、雲彩、天氣與季節而變幻不定。語言根本不足以描述這裏藍綠色之紛呈，顏色代碼更難解這裏藍綠色之情調，是乃天工。早上的湖水，充滿著柔意，在晨風中蕩漾。正午的烈日，令湖水析出光明，綠水黃沙透著一股自信與驕傲。晚霞中的湖水愈變愈深沉，落日映在湖面上，在絳紅色的潮中跳動，讓人發出美景良辰的感喟。

 

　　不僅湖色多變，這裏的山色亦豐富多彩。高原國道上望出的祁連山脈，峰巒疊嶂。巍巍群山，沒有華山的奇詭，沒有黃山的飄逸，沒有泰山的文采，像樸實的北方漢子，默默地佇立在天際，有棱有角、有板有眼，活脫的版畫形象，只是畫卷由天際的一端延伸向另一端。在雲彩、陽光、植被和地貌作用下，畫中的山被抹上大塊大塊的色斑，此處墨綠，彼處翠綠，此時青綠，彼時蔥綠，間中雜駁著許多其它種類的綠，與湖水截然不同的綠。此廂的綠，沒有江南的俊秀和嫵媚，卻溢瀉出粗曠、自信與豁達，人與山在對視中共鳴。

 

　　忽然，一群烏雲壓了過來，剛才還漾滿暖色的湖光山色迅速變黑，路邊的牛羊也走得無影無蹤了。幾分鐘後，豆大的雨點砸落下來，接著更轉成冰雹。狂風驟起，呼嘯而過。它沒有北方寒風的刺骨，卻更加任性妄為，吹得連人都站不穩。這是高原的風，狂暴的風，不羈的風，從山間湖上呼嘯而過！此時人在天地山水之中，顯得十分渺小、無助。

 

　　遠處的天際，烏雲密布，不過陽光不時地還能從陰霾縫隙中透射出來。漸漸地團團烏雲之間的小縫，被撐大成一塊天窗。天窗愈擴愈大，地表上的光明漸次鋪開。雨停了，水中嫵媚的綠、山上堅毅的綠，重新成為這一方世界的主宰，地球照樣轉！

 

　　筆者的耳際又響起活佛喃呢的誦經祈福聲，眼前又浮現起從他手中接過的五彩哈達。據說五種色彩各有寓意：藍色代表藍天，白色代表白雲，綠色是河水，紅色象徵赤電（空間護法之神），黃色象徵大地。世事無常，大道歸一。惟有那幅五色哈達在青海湖畔的風中飄揚。

 

　　寫於歐洲債務危機風起雲湧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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