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展覽「藝脈新生」:文人石的時光繡語——記飄雅活藝跨界作品
踏入中環卑利街的飄雅活藝,歷史建築的幽靜裹着一室當代光暈。展廳入口處,三尊《文人石系列:時光繡語》靜立如哲人。銅線織就的骨骼蒼勁嶙峋,其上絲彩流轉,似朝霞漫過巉巖。這組作品背後,是國家級廣繡傳承人王新元與紡織創新者吳燕玲(Elaine)的靈魂對話——當文人石千年風蝕的痕跡遇上金屬與絲線,兩種時間的語言便在針尖與織機間悄然和解。


國家級廣繡傳承人王新元

紡織創新者吳燕玲(Elaine)
吳燕玲憶述北京四合院的歲月時,眼中仍有石影搖曳:「庭園裏的太湖石,孔洞間有風聲、光影,那是自然雕刻的詩。我想用金屬的冷冽堅韌,捕捉它亙古的形態。」王新元老師則撫過案上真絲繡線,指尖承載的是另一種時間的重量:「絲柔似水,卻能繡出青銅器的斑駁。石頭被風雨侵蝕千年,我們用針線重新鏤刻它的年輪。」這般材料哲學的對話,早埋藏在創作初始的深夜裏——「電話中從夜晚十一點談起,」吳燕玲提及那次關鍵討論,「王老師對我構想的尺度感到驚訝。我直接畫出巨幅草圖,讓刺繡不再只是點綴,而要成為支撐結構的筋脈。」



王老師聞言笑歎,憶起技藝磨合的艱辛。吳燕玲創作的「Reverie」金屬織物是「活的畫布」,會隨著繡針力道微微顫動。為使絲線在銅骨上紮根,他們改用了傳統中少見的繞圈針法,卻不料銅線剛硬,繡針在抗衡中斷了上千根。那細碎的折裂聲響,竟成了兩種時間質地相互雕琢的節拍。「不容易,但我喜歡突破自己——無論技術上,抑或精神上。」王老師的語氣裏有種沉靜的倔強。他在吳燕玲以數位光影標記的「侵蝕區」裏,看見了廣繡的新生之道:傳統講究滿繡,不留空白,但這些孔洞是光的通道。於是抽出一縷真絲,徒手劈成兩百股細如呼吸的絲縷,再混進金屬光澤的彩線,以層疊暈染繡出石髓裏的霞色。每一針,皆是對數位痕跡的詩意轉譯。



吳燕玲凝視着繡娘工作的影像,忽然領悟了這場合作最深沉的悖論。「那些比髮絲更細的絲線,看似一吹即斷,卻能牢牢纏縛銅骨。當繡片最終從布基拆下,它竟有了自主的形態——刺繡不再是附庸,而成了結構本身。」王老師頷首,思緒飄向更遠的歷史煙雲。廣繡早在明代便遠渡重洋,以緻密奢華驚豔歐洲宮廷;而今這場「出口」,不再只是物質的流轉。「我們讓世界看見的,是一種哲學:最柔軟的,往往最能承重。」



這般剛柔相濟的辯證,亦重塑着二人對「工藝」本質的理解。吳燕玲將自己的方法稱為「從編碼到塑型」——數位模型是骨架,手工賦予靈魂。王老師則在對方的勇氣中,看見傳統突圍的曙光:「她敢把巨石『摺』進紡織機,打破尺度的邊界。」未來,他想將這般實驗精神帶入服裝、文創,乃至地景藝術,讓廣繡走出錦匣,呼吸當代的風。

展廳另一端,一件白鐵帆船裝置的金屬魚群,正隨觀者轉舵而游弋。光影漾動間,我彷彿看見兩位匠人更遼闊的執念:王老師創立廣繡研究院,以「非遺+扶貧」讓四百餘人居家執針;吳燕玲的UN/FOLD計劃,在貴州山間將式微的織藝轉化為當代語彙。他們的合作始於藝術的純粹,終究回歸土地的體溫——工藝之所以不朽,非因凝固於珍玩閣中,而在於它總能繡穿時代的鐵衣,讓堅硬的世界,長出溫柔的經緯。
離去前再望一眼文人石。銅色冷硬,絲光溫潤,恰似這座城市的寓言:所有剛強皆可繞指,所有時光終成繡語。而飄雅活藝這棟老建築裏,一場跨越材質、世代與技藝的對話,仍在針線交織的寂靜中,鏽刻着永恆的瞬息。



王新元老師作品
飄雅活藝「藝脈新生」展
日期:即日至2026年4月8日
地點:香港中環卑利街11號
詳情/預約參觀按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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